????作者：胡泳

????公元前 400 年左右，中國出現(xiàn)了兵法,。黃樸民先生把先秦兵學分為三類：齊魯,、三晉、南方,。其中，齊魯兵學代表先秦軍事思想的主體和最高成就,。標志是：“形成最早,，地位最尊；篇什最多,，蔚為大國,；薪火相傳，代有承繼,；兼容博采,，注重實用；體大思精,，影響深遠”（黃樸民：《齊魯兵學的文化特征與時代精神》,，《齊魯文化研究》第一輯）。

????中國古代的整套軍事理論,，就其最早發(fā)端而言,，都始自齊國，開山鼻祖為封齊建國的姜太公呂尚,，因而舊說一向尊太公為兵家宗師,、中國武祖?！独钚l(wèi)公問對》說兵學“大體不出三門”,，即《太公謀》、《太公言》、《太公兵》,，可見太公兵學在古代軍事史上占有重要地位,。

????齊國兵學自太公奠基之后，薪火相傳,?！独钚l(wèi)公問對》卷上記載：“太公既沒，齊人得其遺法,。至桓公霸天下,，任管仲，復修太公法,，謂之節(jié)制之師,，諸侯畢服?！惫苤僦?，有司馬穰苴。春秋晚期,，被擢用于編伍之中的田穰苴,，因統(tǒng)兵擊敗來犯的燕、晉之師,，被尊為大司馬,，世稱司馬穰苴。至齊威王時,，“用兵行威,，大放穰苴之法，而諸侯朝齊,。齊威王使大夫追論古者司馬兵法而附穰苴于其中,，因號曰《司馬穰苴兵法》”（《史記·司馬穰苴列傳》）。該兵法《漢書·藝文志》著錄為 155 篇,，內容異常豐富,，司馬遷稱之為“閎闊深遠，雖三代征伐,，未能竟其義”（出處同上）,。

????其后，孫武,、孫臏承其緒,，各自撰述了杰出的兵學圣典《孫子兵法》（吳孫子）、《孫臏兵法》（齊孫子）,，從兵論,、戰(zhàn)策,、戰(zhàn)術到軍隊建設，都進行了精深的論說,。宋代官修《武經七書》,，作為兵家必讀，其中《六韜》,、《孫子》,、《司馬法》等三部兵書都出于齊。

????齊國的兵法為什么發(fā)達,？打仗是“硬道理”,，齊國兵法獨秀，首先是因為實力不夠,。齊國軍隊的戰(zhàn)斗力在先秦諸侯列國之中屬較弱之列,，因而齊國不得不發(fā)展兵學以改變己方的不利態(tài)勢，這也是為什么齊兵法多講究先計后戰(zhàn),，靈活多變,。例如，孫臏便有“齊人怯戰(zhàn)”的議論,，主張以謀略取勝,。文獻記載多有這類說法，諸如“彼三晉之兵素悍勇而輕齊,，齊號為怯”（《史記·孫子吳起列傳》）,；“齊之技擊不可以遇魏氏之武卒，魏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銳士”（《荀子·議兵》）,，等等。孫臏在桂陵之戰(zhàn),、馬陵之戰(zhàn)中的作戰(zhàn)指導,，就突出地反映了齊國借重謀略以彌補軍隊戰(zhàn)斗力不夠強大這一弱點。

????齊地的土著居民為東夷人,，東夷人本以尚武善戰(zhàn)而著稱,，為何后來竟然不能打仗了呢？這大約就和姜太公以工商立國的政策有關了,。太公治國,，確立了“因其俗，簡其禮,，通商工之業(yè),，便魚鹽之利”的治國方針，經齊桓公,、管仲,、晏嬰,、威宣數(shù)代的持續(xù)發(fā)展，國家富裕,，民生殷實,，齊國成為中國古代最重要的貿易商業(yè)國家。結果是,，名將吳起評論道：“齊性剛,，其國富，君臣驕奢而簡于細民,，其政寬而祿不均,，一陳兩心，前重后輕,，故重而不堅”（《吳子·料敵》）,。司馬遷也說：“其俗寬緩闊達而足智，好議論,，地重,，難動搖，怯于眾斗,，勇于持刺,，故多劫人者，大國之風也”（《史記·貨殖列傳》）,。班固在《漢書·地理志》談到齊地民風時亦稱：“初太公治齊,，修道術，尊賢智,，賞有功,，故至今其土多好經術，矜功名,，舒緩闊達而足智,。其失夸奢朋黨，言與行繆,，虛詐不情,，急之則離散，緩之則放縱,?！?/p>

????所以，齊國歷史上雖有軍事領袖,，但更多的卻是以其勇武而載名史冊的“小民”（如荊軻）,，他們“勇于持刺”，但“眾斗”卻并不擅長,。通常,，做生意的比較容易有錢,，而有錢的較怕死，斗智不斗力,，喜歡使“詐”,。春秋時代，齊桓公成為五霸之首,，原因并不在其軍事實力,，而是管仲憑借生意人智慧，結合“加盟國”創(chuàng)造出來的,?！肮ト艘灾\不以力，用兵斗智不斗多”,，是中國古代兵學的一大傳統(tǒng),，這個傳統(tǒng)，植根于齊人“足智”尚謀的地域文化,。

????同時,，齊人“闊達”、“舒緩”的國民心理,，反映到政治生活和文化政策上,，造就了一定的寬容精神。政治上,，齊國注重政順民心,，鼓勵政議，廣攬?zhí)煜掠袑W之士,，“使民各為其所長”,；文化上，則講求兼容并包,，擇善而從,，善于將各家各派的思想融匯貫通。戰(zhàn)國時期稷下學術中心的出現(xiàn),，百家爭鳴的全面展開,，就是齊國寬容和開放的標志,，這無疑有助于促成齊國兵學的繁榮與成熟,。

????齊地推重和崇尚功利，也使得齊地兵學注重實用,。齊國的實用之學相當發(fā)達,，舉凡數(shù)學、工藝學,、醫(yī)學,、天文學,、地理學、化學,、動植物學,、礦物學等學科領域，都建樹甚多,。例如,，齊國誕生了中國古代第一部手工業(yè)的工藝技術專著《考工記》。這種實用之學的發(fā)展,，對于兵學的影響非常重大,。因為兵學本是實用之學，它不尚空談,，而完全以現(xiàn)實利害為依據,，十分重視實際經驗。所以齊魯兵學的繁榮,，實與齊人重實用的傳統(tǒng)相一致,。

????本文作者為北京大學副教授，聯(lián)系方式：[email protected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