????作者：胡 泳

????研究《易經(jīng)》，首先接觸到的一個字就是“易”?！兑住分耙住钡降装嗌俸x呢？這是個關(guān)鍵性的問題,，因為“易”雖一字,，但其蘊含之廣可以說包含全經(jīng)，是整部經(jīng)書中“一字多義”的文字特點的典型代表,。

????根據(jù)《說文解字》,，“易”共有三種說法：蜥易為易，日月為易,，易字從勿,。許慎在解釋“易”字時說：“易，蜥易,，姽蜓,，守宮也，象形,?！睹貢氛f：日月為易，象陰陽也,。一曰從勿,。”根據(jù)這段解釋,，“易”之第一義首先是取于蜥蜴。段玉裁在《說文解字注》中說：“易本蜥蜴,，語言假借而難易之意出焉,。”蜥蜴于十二時之間,，每時一變色,，適應(yīng)周圍環(huán)境,，以保存自己,。蜥蜴有善于“變易”的特點，《易》主講變化,，或由此得名。

????蜥蜴又是怎么與“守宮”扯上關(guān)系的呢,？北宋陸佃在其《埤雅》卷十一《易》中解之甚詳：漢代人以朱砂長期喂蜥蜴,，使蜥蜴通體變紅,，然后將其搗成細漿，以之點宮女手臂,，終身不滅如赤痣，但若宮女與男人交配,，則此“赤痣”便會褪落,。由此，蜥蜴又被稱為“守宮”,。李商隱《河陽詩》“巴西夜市紅守宮,，后房點臂斑斑紅”即說此事。陸佃說,，“《周易》之義，疑出于此,，取其陰陽構(gòu)合而易,。”今人論《易》有甚者,，曰《易》為兩性之書,，陽爻象征男性器官，故《系辭》曰“其動也直”,，陰爻象征女性器官，故《系辭》曰“其動也辟”（辟,，打開）,，這大約可視為“陰陽合構(gòu)而易”之說的荒誕版本吧,。

????許慎又引述漢代緯書（段玉裁說“秘書即緯書”）的觀點,，謂“易”字是“日月”二字的合體字,。古人認為,，懸象莫大乎日月,，日月在天空之上最具變化之義，因此合日月而為易,。

????同時許慎又指出,，也有人不贊同此說，謂“易”字下半部分文字結(jié)構(gòu)從“勿”,，而非從“月”,。“勿”乃象形字,，據(jù)甲骨文,，像旗。右邊是柄,，左邊是飄帶，本義是古代士大夫所建旗幟,，半赤半白,，用來麾集人眾,。

????蜥蜴為易,，是取其體色隨環(huán)境而改變,，而有變化之義,；以日月為易,，是取象于日往月來,、陰陽更代之義,；易字從勿，據(jù)《說文解字注》曰“從旗勿之勿”,，則是取旗子飄揚不定,，也有變動不居之義,。由此可見,，“易”的核心意思,，就是變動,。而有了變,，就會讓人想起不變。

????周鼎珩先生于《易經(jīng)講話》中說：“《易》之涵義,，大別為二：變易也,，不易也……變易云者,，易以日月而成字,，取象陰陽，日往月來,，陰陽流動,，白云蒼狗,，瞬息萬殊，凡此變易之現(xiàn)象,，乃《易》所究之范圍也,，不易云者,，宇宙萬有現(xiàn)象,，雖變易靡定，但變易之中,，有其不變者在,，熱極則風，壅極則通,，月盈必虧,，花盛必謝，凡此不易之原理,，乃《易》所持之法則也,，持此不易之法則，以究變易之現(xiàn)象,，斯《易》之道矣,。”此處,，周先生取“日月為易”作為“易”字之解釋,，并認為“易”之含義只有“變易”和“不易”兩種，“變易”是現(xiàn)象,，“不易”是法則,。

????還有一種觀點認為,，“易”字跟蜥蜴,、日月和旗勿都沒有關(guān)系,，它是古今漢字字形演變中的一種錯變,。甲骨文中,，“易”的形體為雙手捧一盛水器皿,，將其中的水傾注入另一器皿中,，所以“易”的本義就是“交換”，其他意義都是在“交換”的意義上引申出來的,。這里我們看到“易”又出現(xiàn)了“互易,、交易”之義,。其實這個“互易,、交易”仍可概括在“變易”之義內(nèi)，在兩器皿中盛水,，即孰損孰益的問題，隱含“變化”之意,。

????再一種觀點是,，“易”有“簡易”之義,?！昂喴住奔础耙缀啞?，是孔子用來稱贊“干”、“坤”二卦之德的話,，見諸《系辭》：“夫干確然示人易矣，夫坤蕧然示人簡矣,?！薄昂喴住币涣x,，有人以為是用《易》的方法,，因為變易是現(xiàn)象,，不易是法則，簡易是以不易之法則駕馭變易之現(xiàn)象,，猶如俗語中所謂“以不變應(yīng)萬變”，可稱“以簡馭繁”。也有人認為,，“簡易”是簡化之義，意指《易》將宇宙現(xiàn)象簡化歸納為六十四卦,，如此“化繁為簡”,，使人便于掌握大道,。無論作何種理解,，“簡易”的含義應(yīng)為圣人啟導后人法天地之德，從天地之道,，不必有太多的成心匠意,，猶如《莊子·養(yǎng)生主》中“庖丁解?！钡墓适?，只要順應(yīng)宇宙自然的條理,，就可以游刃有余,。

????出現(xiàn)了“簡易”之說后，我們今天常見的易的引意主要被歸納為“易含三義”：簡易,，變易,，不易。簡易,，主要是指宇宙萬物陰陽變化的規(guī)律與法則是簡明易見的,；變易，主要是指這種規(guī)律和法則不斷變化,；不易,，主要是指天地萬物之變雖紛紜復雜，其妙無窮,，但基本規(guī)律是不變的,。易有三義的說法，在易學界有很大影響,。

????另外,，還有毛奇齡的“易兼五義”之說。毛氏在《仲氏易》中說,，易兼五義：變易,，交易，反易,，對易,，移易。“變易”表明宇宙萬物的變化運動,，“交易”表明宇宙陰陽矛盾的交往,、轉(zhuǎn)化，“反易”表明陰陽矛盾的反復變化,，“對易”表明陰陽矛盾朝相對立的方向發(fā)展,，“移易”表明陰陽矛盾的上下推移運動。這些說法,，其核心還是說“易”的各種變化,。

????綜上所述，《易》之名應(yīng)解釋為“從普遍意義上進行斟酌并把握事物變化規(guī)律”之意,。易之所以能彌綸天下之道,，乃在于其能因順天地之陰陽剛?cè)岫兓４水斉c道家“道法自然”的思想有相通之處,。

????本文作者為北京大學副教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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