????通行本《老子》二十五章有一段有名的話：“人法地，地法天,，天法道,，道法自然?！卑醋置嬉馑?，“道法自然”就是“道效法自然”。三國王弼注云：“法,，謂法則也,。人不違地，乃得全安,，法地也,。地不違天，乃得全載,，法天也,。天不違道,，乃得全覆，法道也,。道不違自然,，乃得其性，[法自然也],。法自然者,，在方而法方，在圓而法圓,，于自然無所違也,。自然者，無稱之言,，窮極之辭也,。……道[法]自然,，天故資焉,。天法于道，地故則焉,。地法于天,，人故象焉”（《老子道德經(jīng)注》，見樓宇烈的《王弼集校釋》,。中華書局1980年,，第65頁）。

????從這段注中我們可以讀出：1）老子以地,、天,、道與自然的順序排列，人類與它們之間的級差關(guān)系,，不僅代表著存在論意義上的秩序問題,，而且也反映了人類的認(rèn)識與實踐逐漸深入的程度。當(dāng)達(dá)到“自然”的終極狀態(tài)時,，人類實現(xiàn)了自由,。

????2）由此，老子是一個自然至上主義者,?！独献印范逭滤茉炝恕暗馈钡某绺咝蜗螅蔼毩⒍桓?，周行而不殆,，可以為天下母”，是“先天地生”,，能“生天地萬物”之本體,。這個“道”不可謂不偉大,。然而，“道不違自然”,，自然是主人,，道似乎只是奴仆。唐初道士成玄英說：“道是跡,，自然是本,。以本收跡，故義言法也”（《道德經(jīng)義疏·第二十五章疏》）,。道具體地生化為萬物,，才使道跡下降于世界之中；那么道為什么會創(chuàng)生萬物呢,？因為自然在其后為“本”,。成玄英用“本跡”關(guān)系來解釋“道法自然”，本質(zhì)上是將兩者當(dāng)做一種體用關(guān)系,。

????3）王弼所謂“道不違自然,，乃得其性”之說，乃宗于漢代注釋家河上公,，他將“道法自然”這一論題解釋為“道性自然,，無所法也”（《老子道德經(jīng)河上公章句》卷二《象元》第二十五）,?！暗婪ㄗ匀弧保嗉吹酪皂樅踝匀粸榉?，以自己為法,。

????河上公的這個注對后世影響甚大。比如,，陳鼓應(yīng)強調(diào),，老子的“道法自然”，是說“‘道’純?nèi)巫匀?，無所法也”,，并進(jìn)一步分析道：“‘道法自然’一語，常使人感到困惑,?！馈诶献诱軐W(xué)中已是究極的概念，一切都由‘道’所導(dǎo)出來的,，那么,，‘道’怎么還要效法‘自然’呢？其實,，所謂‘道法自然’就是如王弼所說的‘道不違自然’,，即是說‘道’的運行和作用是順任自然的”（陳鼓應(yīng)：《老子今注今譯》,，商務(wù)印書館，2007年,，第173~174頁）,。

????許抗生也說：“自然并非‘道’之外一物，而是指‘道’自己而已,。此句意思是說,，‘道’為天地最后的根源，無有別物再可效法,，所以只能法其自己那個自然而然的存在而已”（許抗生：《帛書老子注譯及研究》,，浙江人民出版社1985年，第114頁）,。

????陳、許這樣說,，卻又見著王弼注中的矛盾了,。王弼在上面筆者所引的注中對“人法地，地法天,，天法道,，道法自然”這幾句話中的“法”字作了前后一貫的注解，王中江和劉笑敢都指出,，老子的這一段話中使用的四個“法”字,，不能前三例作一種解釋，后一例又作另一種解釋,，而應(yīng)該都是作為動詞來使用的,。

????王中江為此提出了自己對“道法自然”的看法：“道”要“順應(yīng)”的“自然”，不是“道”自己的屬性,，而是“萬物”的屬性,。換言之，“自然”是“萬物”的“自然”,，而不是“道”的“自己如此”,。“萬物”按照自身的本性自行其事,，自行變化,，這才是老子所說的“自然”。

????陳鼓應(yīng)先生說：“道雖然創(chuàng)生了萬物,，但卻不對萬物發(fā)號施令,，而是甘為萬物的影子和回聲，順?biāo)烊f物之自然,?！薄暗馈本哂小吧挥?，為而不恃，長而不宰”（五十一章）和“善貸且成”（四十一章）的至上美德（“玄德”）,?！暗馈钡倪@種本性，老子稱之為“無為”,?！盁o為”不是說“道”沒有任何作為，而只是說道不控制,、不干預(yù)萬物,，而是讓萬物自行其事。這說明,，老子思想中潛藏著一個深層觀念,，那就是：自然是最高的價值，也是事物存在與發(fā)展的最佳狀態(tài),。

????4）王弼說：“法,，謂法則也?！薄胺ā弊?，如果當(dāng)作規(guī)律、法則之義解,，那么,，“取法”、“效法”的引申義也就無可非議了,?！胺▌t”即“效法”，亦即“遵循”,，同王弼說的“不違”和“順”義同。然而,，“法”還有另外一種被眾多注家忽略的解釋,，那就是《廣雅釋詁》所言：“法者，合也,?！蔽好魃岬剑逊ㄗ轴尀椤昂稀?，老子所言四“法”,，立即迎刃而解?！叭朔ǖ?，地法天,，天法道，道法自然”即為：人與地合,，地與天合,，天與道合，道與自然相合,。

????這樣四者相合,，豈不是最完美的“天人合一”論嗎！不過,，它只能是人類的崇高理想,，而不是存在的現(xiàn)實。在王弼看來,，“自然者,，無稱之言，窮極之辭也,?！币驗樗亲约憾唬荒茉贋樗郊尤魏螙|西,，所以說是“窮極之辭”,。只有作為本體存在的“無”或“自然”，才能被描述為“無稱”,、“窮極”,，具有絕對,、無限和超越的意義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