愷悌君子,民之父母——君子論之一
執(zhí)政者要使民眾既能夠感受到父親般的尊嚴(yán),,又有母親般的親切,,這樣才可以做民眾的父母,。
君,從“尹”從“口”,,“尹”亦為聲符,。“尹”像以手持杖,,表示有權(quán)者及治事者,,卜辭中“君”,、“尹”互用。金文“君”亦與“尹”義同,,指君主所倚重的官吏,,《左傳·哀公二十六年》:“六卿三族降聽政,因大尹以達(dá),?!倍蓬A(yù)注:“大尹,近官有寵者,。六卿因之以自通達(dá)于君?!背舜肆x,,金文“君”亦用作職官名、人名,,或用作封地領(lǐng)主,、諸侯的稱呼,或用作貴族男子的通稱,,或用作父母先輩的敬稱,。
戰(zhàn)國文字“君”指君主,《上博竹書一·緇衣》簡2:“則君不疑丌(其)臣,,臣不或(惑)于君,。”而戰(zhàn)國竹簡已經(jīng)常見“君子”一詞,,例如《上博竹書二·民之父母》簡1:“《詩》曰:‘幾(愷)俤(悌)君子,,民之父母?!币庵浮对娊?jīng)》上說:“和樂平易的君子,,是人民的父母?!?/p>
早期文獻(xiàn)“豈弟”或“愷悌”基本用來形容“君子”,,據(jù)廖名春先生的粗略統(tǒng)計,先秦文獻(xiàn)里“豈弟君子”十七見,,“愷悌君子”十見,。唯有《呂氏春秋·不屈》有“愷悌新婦”說:
白圭新與惠子相見也,惠子說之以強(qiáng),,白圭無以應(yīng),。惠子出,。白圭告人曰:“人有新取婦者,,婦至宜安矜煙視媚行,。豎子操蕉火而巨,新婦曰:‘蕉火大巨,?!胗陂T,門中有斂陷,,新婦曰:‘塞之,,將傷人之足?!朔遣槐阒沂弦?,然而有大甚者。今惠子之遇我尚新,,其說我有大甚者,。”惠子聞之曰:“不然,?!对姟吩唬骸異疸┚樱裰改浮?。愷者,,大也;悌者,,長也,。君子之德長且大者,則為民父母,。父母之教子也,,豈待久哉?何事比我于新婦乎,?《詩》豈曰‘愷悌新婦’哉,?”
白圭剛與惠子相見,惠子就對他講如何使國家強(qiáng)大的道理,,白圭無話回答,。惠子出去以后,,白圭告訴別人說:“有個人家剛?cè)⑾眿D的,,媳婦到了家,應(yīng)該安穩(wěn)持重,,微視慢行,。但是,見童仆拿的火把燒得太旺,,這個媳婦就說:‘火把太旺,?!M(jìn)了門,見門里有小坑,,就又說:‘填上它,!它將跌傷人的腿?!@對于她的夫家不是沒有利,,然而太過分了些。如今惠子剛剛見到我,,他勸說我的話太過分了些,。”惠子聽到這話以后,,說:“不對,。《詩》上說:‘具有愷悌之風(fēng)的君子,,如同百姓的父母?!瘣鹗谴蟮囊馑?,悌是長的意思。君子的品德,,高尚盛大的,,就可以成為百姓的父母。父母教育孩子,,哪里要等好久呢,?為什么把我比作新媳婦呢?《詩》上難道說過‘具有愷悌之風(fēng)的新媳婦’嗎,?”
由此可見,,“愷悌”不僅用來形容“君子”,還和父母有密切關(guān)系,?!缎⒔?jīng)·廣至德章》:“子曰:君子之教以孝也,非家至而日見之也,。教以孝,,所以敬天下之為人父者也。教以悌,,所以敬天下之為人兄者也,。教以臣,所以敬天下之為人君者也,?!对姟吩疲骸異疸┚?,民之父母?!侵恋?,其孰能順民如此其大者乎!”
邢昺的《孝經(jīng)注疏》這樣解釋:教不必家到戶至,,日見而語之,,但行孝于內(nèi),其化自流于外,。舉孝悌以為教,,則天下之為人子弟者,無不敬其父兄也,。舉臣道以為教,,則天下之為人臣者,無不敬其君也,。愷,,樂也。悌,,易也,。君以樂易之道化人,則為天下蒼生之父母也,。
后世我們習(xí)用的“父母官”,,即由此“民之父母”演變而來?!懊裰改浮弊畛跻娪凇对娊?jīng)·大雅·泂酌》:“豈弟(愷悌)君子,,民之父母?!薄睹娦颉吩疲骸啊稕s酌》,,召康公戒成王也?!笨梢?,“君子”一詞在春秋戰(zhàn)國時期指周天子或諸侯國君。據(jù)《禮記·表記》記載,,孔子對于《詩經(jīng)》中的這句話有如下解釋:“使民有父之尊,,有母之親。如此,,而后可以為民父母矣,。”孔子的意思是說,,執(zhí)政者要使民眾既能夠感受到父親般的尊嚴(yán),,又有母親般的親切,,這樣才可以做民眾的父母。正如《禮記·大學(xué)》所言:“《康誥》曰:‘如保赤子’,,心誠求之,,雖不中,不遠(yuǎn)矣,?!睈圩o(hù)人民就像父母愛護(hù)自己的新生嬰兒那樣。如果心里真誠地祈求愛護(hù)人民,,雖然不能夠完全做到合乎目標(biāo),,但是相差也不會很遠(yuǎn)。
“為民父母”成為孔子的政治原則,。據(jù)《論語·顏淵》記載,,齊景公問政于孔子,孔子對曰:“君君臣臣,,父父子子,。”孔子的意思是說,,君要有君的樣子,,遵守君的行為規(guī)范;臣要有臣的樣子,,遵守臣的行為規(guī)范;父子也是如此,,都應(yīng)該遵守各自的行為規(guī)范,,同時承擔(dān)起各自的責(zé)任,履行好各自的義務(wù),。在此處,,孔子并沒有尊君卑臣之意。甚至,,他勸誡齊景公的話,,還暗含著“負(fù)責(zé)任的君,應(yīng)該高于負(fù)責(zé)任的臣”之意,。
到了孟子那里,,他將君臣父子倫理提升為人禽之別的標(biāo)準(zhǔn)。孟子說:“世道衰微,,邪說暴行有作,。臣弒其君者有之,子弒其父者有之,??鬃討?,作《春秋》?!薄皸钍蠟槲?,是無君也;墨氏兼愛,,是無父也,。無父無君,是禽獸也,?!?/p>
而對荀子來說,君主的權(quán)威甚至超越父母的權(quán)威,?!盾髯印ざY論》:“君者,治辨之主也,,文理之原也,,情貌之盡也……詩曰:‘愷悌君子,民之父母,?!司诱撸逃袨槊窀改钢f焉,。父能生之,,不能養(yǎng)之;母能食之,,不能教誨之,;君者,已能食之矣,,又善教誨之者也,。”
君主是治理天下的主宰,,是禮法的本源,,是真摯感情和恭敬禮貌的最高的典范……《詩經(jīng)》中說:“和樂平易的君主,就是百姓的父母,?!蹦切┚鳎緛砭陀袨槊窀改傅恼f法了,。父親能生子,,但不能養(yǎng)育自己;母親能哺育自己,但不能教誨自己,;唯有君主既能養(yǎng)育自己,,又善于教誨自己。
君主對老百姓既“食之”又“善教誨之”,,所以是“民之父母”,,這賦予了君主至高無上的社會權(quán)力。得君則治,、安,,失君則亂、危,,故曰“無父母能生,,無君不能生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