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關君子與小人的區(qū)別，在《論語·子路》中有一個經典的表達：“君子和而不同,，小人同而不和,。”君子相信人與人之間的包容,，尊重各自的獨特性,。小人則相反，茍同他人的觀點,，但不能夠與他人保持和諧的關系,。關于這個區(qū)分標準的重要性，我在以前的專欄《和而不同》里有所論述,，在此不多論,。我想由孔子的這個說法延展開來，討論一下君子與小人的另一個著名的區(qū)分,。

三國何晏在《論語集解》中對孔子之論解釋說：“君子心和,，然其所見各異，故曰不同,；小人所嗜好者同,，然各爭利，故曰不和也,?！北彼文⒛纤纬跞鍖W宗師尹焞《論語解·子路第十三》說得更直截了當：“君子尚義,，故有不同,。小人尚利，安得而和,?！敝祆洹墩撜Z集注》直接引了尹氏的這段話，同意把“君子和而不同,，小人同而不和”與義利明確聯(lián)系起來：“和者,，無乖戾之心；同者,，有阿比之意,。尹氏曰：‘君子尚義，故有不同,。小人尚利,，安得而和,？’”

朱熹在《朱子語類·論語二十五》中進一步說：“大抵君子小人只在公私之間?！彼J為君子和小人最主要的區(qū)別是君子傾向于公,，而小人傾向于私。君子總是懷著公心,，“君子之于人,，非是全無惡人處，但好善惡惡,，皆出于公”,。“蓋君子之心,，是大家只理會這一個公當底道理,，故常和而不可以茍同。小人是做個私意,，故雖相與阿比,，然兩人相聚也便分個彼己了；故有些小利害,，便至紛爭而不和也,。”這也即是表明,，君子與小人的對立不只是“和”與“同”的區(qū)別,，更在于“公”與“私”的對立，而其背后則是“義”與“利”的分野,。朱熹門人輔廣對此闡述得非常清楚：“尹氏本意,，雖只是以義利二字說不同、不和之意,，然細推之,，則君子之于事，唯欲合于義,，故常和,。然義有可否，故有不同,；小人徇利之意則固同矣,，然利起爭奪，安得而和,？”（輔廣：《輔廣集輯釋》中冊,，福建教育出版社，2017年，第907頁）

可見,，由“和”可以說到君子和小人的另一個迥異之處：“君子喻于義,，小人喻于利?！保ā墩撜Z·里仁》）“君子和而不同”,，是因為君子的言行以義為標準,，凡不合義的就要反對,；“小人同而不和”，是因為小人的言行是以對自己有利為標準的,，只要有利,，哪怕不義之事也會去做。如歐陽修所說：“君子與君子以同道為朋,，小人與小人以同利為朋,。”（《朋黨論》）又如申居鄖所言：“君子論是非,，小人計利害,。”（《西巖贅語》）

“同而不和”的小人,，看似忠厚老實,，四處討好，八面玲瓏,，實際上不分是非,，同乎流俗，合乎污世,，被孔子斥之為“鄉(xiāng)愿”,。孔子對這類人的立場十分鮮明：“惡鄉(xiāng)原,，恐其亂德也,。”（《孟子·盡心下》）

義利關系在儒學倫理思想中是極為重要的,。朱熹曾經說過：“義利之說,，乃儒者第一義”，（《與延平李先生書》,，《朱子全書》第二十一冊,，第1,082頁）而與朱熹論爭的陸九淵也這樣說：“學無深淺，首在辨義利,?！彼€說：“凡欲為學，當先識義利公私之辨?！保ā蛾懢艤Y集·語錄下》）在義利問題上,，義重于利?？鬃诱J為“不義而富且貴,，于我如浮云”，（《論語·述而》）荀子強調“義勝利者為治世,，利克義者為亂世”,，（《荀子·大略》）孟子則倡導生與義“二者不可得兼”時要“舍生而取義”。（《孟子·告子上》）

“重義輕利”是古人眼中的君子人格,。義為立身之本,，君子應當循義而行，“見利思義”,、“義然后取”,。（《論語·憲問》）孔子將義與利視為截然二分的兩極，正如君子與小人不可兼容一樣,，義與利亦無法調和,。孟子繼承了孔子將義利關系對立起來的思想，“何必曰利,？亦有仁義而已矣”,，（《孟子·梁惠王上》）認為可將義作為行事的根本準則，根本無需言利,，甚至“言不必信,，行不必果，唯義所在”,。（《孟子·離婁下》）

義者,，“事之所宜也”，揚雄言“義以宜之”,，韓愈言“行而宜之之謂義”,，皆為此意。但朱熹強調：“義者,，心之制,，事之宜也?！保ā睹献蛹ⅰ肪硪唬┝x就是約束自己的內心,，使事情合宜。這里有個內外關系：“若只以義為宜,，則義有在外意,。須如程子言‘處物為義’,，則是處物者在心，而非外也,?！蔽镏穗m在外，但須處之使得其宜,，所以義是個心內功夫,。

一旦認準了義為先，就要下定決心行達大義,，恰如一句成語所說：義無反顧,。朱子在《朱子語類》中解釋“孟子見梁惠王”章云：“圣賢要人止向一路做去，不要做這一邊,，又思量那一邊,。仲舒所以分明說：‘不謀其利，不計其功,。’”這是他為什么在《白鹿洞書院學規(guī)》里把“正其義不謀其利,，明其道不計其功”作為處事之要,。

小人喻于利，是一己的私利,，或稱為“專利”,。《國語·周語上》：“夫榮夷公好專利而不知大難,。夫利,，百物之所生也，天地之所載也,，而或專之,，其害多矣?！庇忠痪涑烧Z說：利令智昏,。故而必須確立以義為本的思想?！傲x,，利之本也。蘊利生孽,?！保ā蹲髠鳌ふ压辍罚?/p>

忘利行義，是處理大義與私利的原則,，對士來說,，甚至能夠達到視死如歸的程度,。《呂氏春秋·士節(jié)》：“士之為人,，當理不避其難,，臨患忘利，遺生行義,，視死如歸,。”高誘注：“理,，義也,。殺身成義，何難之避也,?！标戀Z說：“義者行方,，君子以義相褒,，小人以利相欺?！毙蟹?，高誘注：“非正道不為也?！保ā缎抡Z·道基》）是故君子,，永遠行正道，做正事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