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本蜉蝣客
????林語堂說:一切哲學,,人類的一切深邃思想,,無疑都起源于如何看待這個星球上的人的壽命的短暫和虛幻。一旦真誠地去面對,,人類常識也就自然而然地產(chǎn)生了 ????1778年,,富蘭克林居住在巴黎郊區(qū)。一天,,他去約里磨坊——塞納河上的一個島嶼,,參加一群文化人的聚會。在那里,,富蘭克林觀察到一種名叫蜉蝣的昆蟲,,其壽命還不足一天,他有感而發(fā),,寫下了一篇小品文《蜉蝣——獻給布里昂夫人》,,問道:“對于離開此世的蜉蝣來說,聲名算得了什么,?” ????老蜉蝣說:“在我們的種族中,,學識淵博的古代哲學家們認為,在約里磨坊這片廣袤的世界里,,我們的壽命不會超過十八個小時,,我想這是不無道理的……我已經(jīng)生活了七個小時,足足有四百二十分鐘,,這是一段了不起的時期,。我們種族中有幾位能如此長壽!我經(jīng)歷了好幾代蜉蝣的出生,、成長和死亡,。我現(xiàn)在的朋友是我年輕時朋友的子孫,而我原來的朋友,,唉,,都早已離開此世了!而我不久肯定也要隨之而去,,這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規(guī)律,。雖說我現(xiàn)在的身子骨還算硬朗,但我也不再指望再活上七八分鐘了,。那么,,我在這片樹葉上辛苦勞作采集蜜露,而我自己又享受不到,我這是何苦呢,!為了這片灌叢中的同胞的利益我參與了一次次政治斗爭,,為了我們的種族的普遍利益我從事哲學研究,我又是何苦呢,!在政治運動中,,如果沒有道德的約束,法律又有何用,?我們現(xiàn)在的蜉蝣種族將在幾分鐘內腐敗下去,,就像其他更古老的蜉蝣種族一樣,最終墮落到不可挽留的地步,。在哲學上,,我們取得的進步是多么微不足道!嗚呼,,哲理無限,,生命苦短!”(轉引自林語堂《美國的智慧》,,第8~9頁) ????對于蜉蝣這種朝生暮死的小蟲子,,《詩經(jīng)·曹風·蜉蝣》里早就寫到過?!膀蒡鲋?,衣裳楚楚。心之憂矣,,於我歸處,。蜉蝣之翼,采采衣服,。心之憂矣,,於我歸息。蜉蝣掘閱,,麻衣如雪,。心之憂矣,於我歸說,?!痹娙酥木壓螒n傷?因為人生短促,,變幻無常,,她不知自己該心歸何處。其實,,這首詩是女子急切盼望戀人來會的情歌,。 ????蜉蝣這個意象所蘊涵的深意,,就在于感嘆生命之易逝。莊子在《逍遙游》中,,是很受蜉蝣感召的,。他說,“小知不及大知,,小年不及大年。奚以知其然也,?朝菌不知晦朔,,蟪蛄不知春秋,此小年也,?!?/p> ????莊子經(jīng)常利用龐大的鳥獸和微蟲,、小動物的對照來說明生命現(xiàn)象的相對性,。在《莊子·則陽》中,他講了蝸牛兩角的兩個國家爭斗之無謂:“有國于蝸之左角者,,曰觸氏,;有國于蝸之右角者,,曰蠻氏。時相與爭地而戰(zhàn),,伏尸數(shù)萬,,逐北,旬有五日而后反,?!睆牡赖挠^點來看,如諸侯國之間的戰(zhàn)爭等人間大事,,如果放在無垠的宇宙之中,,都是極端渺小的,既不值得去做,,也不值得去說,。 ????顯然,看待世間的名利與爭斗,,完全要看人們站在什么位置上,。“注目寒江倚山閣”是一種俯視視角,,我最喜歡的女詩人辛波絲卡作有一首《俯視》(Seen from Above),,寫的也恰是一只甲蟲的死亡。詩人從內心觀照了甲蟲之死對人的意義(本人的譯文): ????為保持我們內心的寧靜,,動物的死亡格外膚淺,, ????它們不會消逝,,只會死去, ????留下——我們希望相信——較少的感情和世界,, ????離開——我們覺得似乎如此——悲劇性較弱的舞臺,。 ????它們卑微的靈魂不會出沒我們的夢境, ????它們安分守己,, ????懂得敬畏,。 ????辛波絲卡用了對照法,她對照的是甲蟲的平凡無奇和人類的自以為是,。詩的最后三行: ????重大事件全都留給了我們,, ????留給我們的生和我們的死, ????一個總要求通行權的死亡,。 ????與其說詩人在反諷,,不如說她在悲憫,詩人似乎呈現(xiàn)了人類對于死亡權利的某種頑固主張,,而這樣的頑固,,意在彰顯人類面對的生死的確不同于昆蟲,“昆蟲所無者,,正是人類之所有:昆蟲沒有逡巡暗夜的靈魂,,而人類則受苦于消逝的懼怖”(阿鈍語)。我們由此也可以理解《曹風·蜉蝣》的悲嘆了:當詩人見到那朝生暮死的蜉蝣,,想到其生前之美麗,,消亡之迅速,禁不住感慨“心之憂矣,,於我歸處”! ????人類所印證的果真都是“重大事件”嗎,?孰大孰小、孰輕孰重,,端看觀者如何把味生命,,如何凝聚生活的智慧。林語堂說得好:“智慧就是強烈地意識到我們不是什么身份,,比如我們并不是上帝,,同時面對生命的本來面目。換言之,,智慧包括兩個層面的內容,,是對生活和常識的思索?!?/p> ?
本文作者系北京大學副教授﹔ 聯(lián)系方式﹕[email protected] 相關稿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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